張肇鴻
13.“化佬”(上)
“化佬”在国内学的是化学专业,移民前在一家化验室工作。
初来美国时,他也和大多数新移民一样,一头栽进了中餐馆行业。可能是职业的习惯吧,做厨房还常会把化学的词儿挂在嘴边,时间久了,大家便称他为“化佬” 。
第一次和化佬清洗厨房炉头,问他搞化验和做厨房有什么区别?化佬沉吟了一会,说道,分别也不太大,以前穿白大褂,现在係白围裙;以前要洗量筒烧杯,现在要洗盘碗酒杯……,可能感触良多,他转了个话题:
“你知道水温和清洁度之间的关係吗﹖” 问题充满了化学味。
“不是水越热洗得越乾淨吗?”
“对!水温每升高十度,化学反应速度就增加一倍。” 化佬开始兴奋。
这时,厨房大师傅走过来了。
“书呆子,” 大师傅对他说, “手脚勤快些,工作效率就快一倍!”
化佬于是停止了对老本行的反趋,搓洗抺擦的动作明显加快。
其实,化佬是很敬佩大师傅的,他常常睁大双眼看著大师傅炒菜,总是觉得大师傅手中那隻勺有著出神入化的功力,只是在味盘上左勾一下,右点一下,有序无序地把油、盐、酱、醋、糖等加入到锅内,一忽儿工夫,就能炒好了几道精美可口的菜式。化佬说,太化学了!如果叫他炒,他先要把那些瓶罐贴上标签才分得清楚。
新丁进厨房,一开始便要“上刀山”和“下油锅”。每天须应付各式各样的蔬菜肉类,刀不离手地切到你手软,不经过白刀子变红刀子血染的风采,还真炼不出刀功来。另外就是“下油锅” ,先把油倒到大铁锅中加热到滚烫,再把一盘盘醃好的猪、牛、鸡和虾,一件件地沾上粉浆放进滚油中,其中还要不停地翻转,待炸至浅黄色时捞起留作餐期用。这工作通常要连续在火炉傍站上几小时而不能停歇。在滚烫的油上下料,叮叮咚咚的热油不时溅起,把手腕和手背的皮肤烫出红点,严重的会形成水泡,日后就算好了,也会留下黑色的印记。
这些辛苦化佬都能挺过去,倒是如何调制粉浆他掌握不好。虽然大师傅授:生粉放几勺,面粉放几勺,发粉又要几汤匙,然后加油加蛋加水搅拌。但化佬却总是没准儿,他调出来的粉浆有时不够发,炸出来的东西死实不脆皮;有时发过头,炸起来就甩皮见肉。
化佬觉得原料用勺和匙作基准是"体积比例",方法不科学,于是他改用"重量比例",把麵粉和生粉进行磅重,发粉就改用天平来称量。书呆子自掏腰包去买了架天平回来,将每次将发粉的分量调准到“公克”误差范围。化佬认为中餐馆很多做法停留在经验上,所以“误差大”和“重现性”不好。
“美国餐馆讲规程,定性定量,只要按标准去做,谁都能得到相同的结果,人员变动就不会影响到生意。”化佬的见解有时也不无道理。
粉浆调配得好,大师傅满意,化佬有点沾沾自喜。不过也有例外,如发粉的牌子改变,或湿差变化大,粉浆仍发酵不好,大师傅过来看看颜色和气泡,三两下就较正过来。再准的天平也秤不出经验的累积,这些道理化佬在入行后才慢慢领悟到。
有一次,大师傅叫他烤叉烧,他忘记调闹钟,结果烤过了火,待发现时有些叉烧肉已烧焦了。
“太化学了,你知道为什麽会烧成黑色吗﹖”他观察著叉烧时向我发问。
难道还会烧成金子般的颜色?简直问得离谱。但化佬毫不介意,继续他的高论:
“这是因为食物都是碳氢化合物,高温下,氢原子和空气中的氧原子合成了水份蒸发了,剩下的碳就还原成原来的黑色,这个过程叫碳化,如果继续……。”
大师傅由远至近走来,脸上的表情起著变化。我捅了捅化佬:别继续了,快把叉烧取下!大师傅的脸部正在碳化著呢……。”
当然,黑头黑脸的大师傅这一次简直要把厨房的阶砖也骂出了一个洞来,让书呆子自己把的灰头土脸埋进去。
平时,化佬会和我们讲一些有关“厨房化学” 方面的知识。他说,糖在高温下,碳原子还原,食物就会变黑;盐在高温下会释出碘化物,能去除油中的致癌物黄曲霉素,但早放盐也会使肉类不易煮熟,所以,炒菜时最好是分两次放盐。他还说,煤气是一氧化碳,无色无味但毒性强,所以要加入刺激气味的硫醇来引人注意。但这气体也有其特性,在百多年前,法国有生理学家做过试验,他让狗吸入一氧化碳 狗的血液就变得十分鲜红。所以有人就用它来处理肉类,在10℃的温度下保存28天 ,肉已变质,但颜色仍如新鲜一样。书呆子的化学知识,也让我们打开了眼界。
不过,化佬也会有让人哭笑不得时候,企枱阿兰对书呆子有好感,上班时会凃上浓浓的茉莉花香水,还时不时借故接近他。我们都说阿兰好香,只有化佬不知好歹地说,如果把"粪臭素"稀释到十万倍,就会变成茉莉花的香味。
如此不解风情的话,居然也能让阿兰产生化学反应,她不但不生气,还怕化佬日后会说她身上有羹臭素,第二天就把香水的牌子给换掉了。
密汁叉烧